麥 垛

　　我對麥垛產生了興趣。當我發現劉家河的麥垛時，就忘記了自己該做的事情，一個個去看它們。

　　早晨的陽光格外明亮，麥垛經它一照，上好的成色就展示在人們眼前。燕麥的顏色金黃，蠶豆的顏色烏黑，而且劉家河人家家都有這兩種垛子。有的人家有幾個，它們大都胖乎乎的，身材端正，姿態優美，形象美麗。

　　小時候見過大大的麥垛。那是生產隊的麥垛，一個麥垛有幾千捆麥子。它們站在場院里就像一座座小山，高大雄偉，很有氣勢。

　　摞麥垛的時候，兩三個人站在一個麥垛上，下面幾個人用杈往上扔麥捆。而用架子車拉麥子的人奔跑在從田野到場院的農路上。那是一個個熱烈的場面，氣氛非常活躍。農民們辛苦了一年，在收獲的季節感到自豪和榮幸。

　　麥垛就是農村的形象，也是農民的精神體現。

　　今天，在遙遠的劉家河看到久違的麥垛，這使我喜出望外，格外高興。我興致勃勃地去看村莊里的麥垛。

　　因為沒有統一的場院，麥垛散布在村莊的各處。有的在路邊的空地上，有的在屋子后面，有的騰出一塊土地臨時作為場院，有的干脆把麥垛摞在自家的院子里。劉家河人家家都有麥垛，但他們的麥垛不是小麥，而是燕麥和蠶豆。

　　燕麥的垛子摞起來幾乎跟麥子是一樣的。

　　劉家河人在麥垛上并沒有刻意下功夫，甚至有些潦草，但一個個麥垛還是好看，說明他們經營多年，熟悉摞麥垛的技巧。

　　昨天還是陰雨霏霏，今早天就晴了。好像這個晴天是特意為麥垛而生，也是特意為我存在。老天爺也是善解人意。

　　大概是為了照顧我的情緒，讓我領略陽光下的麥垛。有陽光的照耀，麥垛上好的顏色就會呈現出來。

　　明媚的陽光下，麥垛跟雨天的大不一樣。它們色澤鮮艷，精神抖擻，內涵豐富，有著迷人的風采。

　　我在村莊里走走停停，欣賞著一個個麥垛。

　　你看這個小小的場院周圍都是高大的白楊樹，盡管樹木眾多，但樹上的葉子所剩無幾，擋不住視線，麥垛顯露出來，過路人一眼就能看清楚。另一個場院里有幾個麥垛，肩并肩站在一起，像一對孿生兄弟，彼此溫暖著身子，似在親切交談。

　　二社的這戶人家白墻青瓦，院子里一黑一白有兩個麥垛。還有戶人家有一個大大的養殖場，麥垛就聳立在養殖場的院子里。有的麥垛站在溪邊傾聽小溪的彈唱，有的站在地頭，不忍離開生它養它的土地。

　　強新菊家的場院在后門外，綠樹成蔭，三個麥垛中間是一叢正在開花的七葉。幾只雞在草垛跟前覓食，母雞咕咕咕地叫著。

　　當我從小巷中經過，發現家家的場院都在家門口，或者屋子旁邊，樹木多，枝葉遮遮掩掩，麥垛就像是躲藏在它們后面。有的踮起腳來眺望著，有的探頭探腦，有的害羞，躲躲閃閃，有的藏起了臉，但身子露在外面，有的麥垛被石頭墻或者籬笆墻圍住，靜靜地待在那里，很本分地廝守著時光。

　　王菊桃家的麥垛就在院子里，麥垛占去大半個院子。有戶人家門前一條黑狗正津津有味地嚼著一根骨頭，它身后是六個黑垛子簇擁著一個黃垛子。可以粗略地計算出這幾個黑垛子能打兩千多斤蠶豆，黃垛子能打一千斤燕麥。一年莊稼的收入一目了然。

　　雙城家有四個麥垛，兩黑兩白。燕麥能打三四千斤，蠶豆也在這個數目。雙城媳婦叫李俊芳，他們一家種三四十畝地，農忙時間自己忙不過來，還得雇人。一個零工一天的工錢是一百五十元。但莊稼種上之后他們就出去打工，收割的時候再回來。

　　看看麥垛就知道農民的生活狀態與精神面貌，也能看出這個村莊的貧富。

　　有的麥垛底座很高，有的麥垛在一人高的地方開始收縮，直到最后收頂，非常陡峭；有的底座只有一米高就出沿了，像一個衣食無憂的人，從容不迫地生活著。

　　千姿百態的麥垛展示出絢麗多彩的內心世界，劉家河人辛苦了一年，用麥垛表達出他們的收成與歡樂。

　　麥垛是一幅精美的圖畫，一首凝固的樂曲。無論站在燦爛的陽光下，還是在霏霏的細雨之中，都是對貧困的蔑視。麥垛是莊稼人的精神支柱，有了它，藍天白云就不會塌下來。有了它，大地就能挺起胸膛。

　　人們還顧不上打碾，等地里的莊稼收完了，等下過雪了，閑下來的時候才要打碾豆子和麥子。今年的蠶豆長得好，不僅飽滿，而且色澤鮮艷，皮膚白凈，價錢也好。

　　愿劉家河人多打幾斗糧食，多掙幾個錢。

　　愿劉家河人的麥垛又大又胖，露出啤酒肚。

　　愿他們的麥垛高高聳立，昂首挺胸，傲立于蒼穹之下。（劉晉壽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