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天從碧口上岸

　　蘭海高速余家灣接口下高速，沿國道212線行駛16公里，即達碧口鎮。

　　碧口，隴南最南端的小鎮，被稱為“甘肅的西雙版納”。前些日子——大概春節左右吧，遼闊的北方還整個臥在雪里，而碧口的油菜花，已波濤洶涌地開在朋友圈里。那一朵朵金黃的油菜花，仿佛一朵朵盛放的春天，抱著火爐的我，頓生滿滿的羨慕嫉妒，恨不得立時折一枝，也來個春暖人間。

　　果不然，碧口遠遠迎來。西秦嶺隧道剛過，兩側的群峰就漸漸有了綠意。時維早春，綠意并不濃，加上剛剛歇了雨，山間云霧繚繞，綠意更是若隱若現。但我還是清晰地感覺到，春天獨有的氣息，正在這朦朦朧朧的綠意中蕩漾，又溯著一雙雙眼睛，滲進每個人的骨頭。風一來，那些躍躍欲試的花兒，順勢一頭扎進我們的懷抱。

　　落落大方的是櫻桃，欲說還休的是蘋果，笑語嫣然的是桃花，風姿妖嬈的是海棠……眼睛早已顧不上來，甚至手腳并用，都忙個一塌糊涂。最熱情潑辣的，還是油菜花。瞧，高高擎著的油菜花，一束蓋過一束，生怕被別人搶了風頭。可畢竟等待得太久，她們純金的面龐，還掛著委屈的淚珠兒：你們怎么才來？不過她們都是孩子心性，一陣風來，油菜花姐妹又手挽著手，一起向高處的山坡奔去。一路俏生生、粉嘟嘟的花朵，是碧口最樸實、最繁盛的熱情。

　　車子繼續沿花朵奔跑。青山嫵媚，百花含情，這還不夠，行至中廟鎮，一江碧水又迎上來。只一眼，我就喜歡上了她，喜歡上了她的小家碧玉。也曾拜訪過一些江河，和同在甘肅的黃河相比，她清澈見底，仿佛不諳世事；和飛流湍急、寒氣逼人的岷江相比，她平緩安靜，一水護田將春繞；和一望無際、煙波浩渺的長江相比，她又如此纖細，惹人生憐。

　　江岸平緩處，不時可見到散落的民居，多是二三層的樓房。總感覺這些樓房有些不同，仔細瞧，卻瞧不出什么。一會兒才恍然大悟，原來幾乎所有的樓房，都不老老實實待在岸邊土地上，都探出四分之一的身子，蹲在江面上。一個必須承認的事實，鑲嵌在西秦嶺山脈和岷山山脈之間河谷地帶的碧口等鎮，寸土寸金，生存在這里的人，并沒有闊綽的土地。他們只能像自己親手播撒的油菜籽，拼命咬住每一塊篩子大的土地，春華秋實，繁衍生息。

　　靠水吃水，他們身下的這條江，注定是條養人的江。江，其名白龍江，嘉陵江右岸支流，發源于甘南藏族自治州碌曲縣，在四川省廣元市昭化古鎮匯入嘉陵江，隨之南流至重慶市渝中區匯入長江，再一路向東，于上海市崇明島以東注入東海。碧口，毋庸置疑不過180萬平方公里長江流域的一顆油菜籽，但造化奇妙，也許碧口江岸民居里，誰家小孩無意間打翻的一盆洗臉水，同樣隨著滾滾波濤，浩浩湯湯奔流入海——這不單是臆想，碧口的精髓，正是這一江碧水。

　　隨這一江碧水向前奔涌的，當然不獨是那一盆洗臉水，一道道涓流爭相匯入白龍江，終成磅礴之勢。隴南十萬大山，更有十萬寶藏，“芝麻開門”，各類野生藥材，無數土特產品，紅芪、紋黨、當歸、大黃、半夏、銀杏、花椒、木耳、皮張等，都連夜翻山越嶺齊聚碧口。等待它們的，是號子連谷，舳艫千里，一碗豆花面墊吧墊吧，咱們一起下四川。

　　我們從鎮南進入碧口，高高矗立的仿古式牌樓，擎起“碧口古鎮”四個蒼勁大字，感覺很有氣勢。這是應該的，碧口，本就是一張吞吐南北的大口。牌樓臨江，江邊恰是一溜花開正艷的海棠，碧水紅花——春天，正從這里上岸。（賀東東）